3月10日,“时代楷模”、副军职退休干部、河北省军区原副司令员张连印因病逝世。从2003年退休到逝世前的20年里,他在家乡山西省左云县的荒地荒坡上,累计种树2.2万余亩220多万株,被当地百姓称为“绿化将军”。
困境中,在村里乡亲们的帮助下完成小学学业。12岁,升入中学。这期间,奶奶病逝,爷爷得了肺心病,张连印退学。
回村后,张连印一边伺候病重的爷爷,一边参加集体劳动,用时3年还清爷爷欠村集体的缺粮户款项。
1964年2月,成为孤儿的张连印被村干部和公社领导推荐去参军。1965年加入中国。
在部队,张连印从一名战士成长为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。2003年3月,张连印退休后回到左云县,决定种树改变当地的生态环境。
一直到2024年3月10日去世,张连印自掏腰包,累计种下了220多万株树木,为左云县环境改善和京津风沙源治理作出了突出贡献。他先后被授予“时代楷模”“矢志强军梦·最美国动人”“中国生态文明奖先进个人”等荣誉称号。
张连印将军带领乡亲们植下的万亩林场,满目葱茏。(河北日报资料片,摄于2021年10月2日) 河北日报记者 赵永辉摄
3月15日上午,无人机在山西省左云县“将军台”上空盘旋着。按照张连印生前的心愿,他的骨灰,撒入一片松林。
站上“将军台”,顺着起伏的道道梁,翠绿的松林铺满了灰褐的土地,延绵一片,视线所及都是绿。
在张连印生前居住的小院,有一幅制作于2019年的植树图。图上,左云县有20个村子插上了红旗,红旗所到之处,意味着张连印在这里种过树,表现在沙盘上是一簇簇绿植,密密麻麻。
张家场村几十年种树不活、种庄稼不收的北梁,如今也长满了树。村党支部书记郭利民说,村里原本近3000亩荒地荒坡都被“绿化将军”种满了,现在想找块空地倒是有点难。
一棵树种下去,要经过这些流程:看地、丈量、打点、挖坑、换土、栽树、浇水、看护……跟着张连印种了20年树的堂兄弟张连茂细数着。
20年,左云县林木覆盖率增长了10.67%。“张连印的贡献率有1.5%。”左云县委组织部原副部长池恒广说。
3月13日到15日,左云县连续三天大晴天。碧蓝的天,大朵的云,吹来的风干干净净。
很难想象,20年前的左云是一首打油诗里的模样:一年一场风,从春刮到冬;白天点油灯,晚上堵门风。
堵门风,主要是堵沙子。郭利民想不起上一次刮沙尘暴是多久前。他小时候,每年春秋两季,沙尘暴刮起来遮天蔽日,白天屋里都得开灯,经常有老百姓家纸糊的窗户被打穿,当地人也称之为“黑风暴”。“风停了,还能听见沙子窸窸窣窣往下落,跟下雨似的。”
那时,在外打工的三屯乡张果窑村的田四旺一家,每年过年过节回乡,一推开家门,都能见墙根下的沙子堆得有膝盖高,炕上和柜子上的沙土也得几毫米厚。
如今,田四旺说,有十来年没见过那么大的风了。池恒广也说,去年,左云县300多天是优良天星空体育app下载。
在张连印建起的育苗基地,有一块特殊的“二亩沙丘”。这是基地建设之初,张连印特意留出来的二亩地,就为了日后能和植树的区域做比较。
3月13日,“二亩沙丘”上,仅存数棵去年的枯草。抓一把这里的土,细沙从指缝里流出。一垄之隔的松林里,掉落的松针混在杂草间,再抓一把土,细沙的含量已经明显减少。
20年前,当地下点雨,河沟里的水就会成胶泥色。“土质不好,收成也不行,一亩地也就百十块钱的进账。”郭利民说。
随着这片林的面积逐年扩大,村南的十里河从季节性有水变成常年有水。“不光是那儿,村里一些低洼的小沟,也能存住水了。”郭利民说。
生态环境的改善,提高了土地的肥沃程度。田四旺家的地,过去都荒着,“送人都没人种。”现在很抢手,一亩地的租金去年就到了300元,“你想啊,承包方肯定有得挣才开出这个价。听说今年涨到了350元。”
2021年,张连印在接受采访时曾这样说:一棵树苗就是一个防风固沙的兵,千万棵树苗就筑成了防风固沙的绿色长城。
田四旺整理张连印的遗物时,翻出一套张连印生前的“旧装备”抱怨,“你看,都磨成啥样了?穿了十来年。”
里面有一双旧鞋,洗得很干净。但右脚脚跟的黑胶皮和绿鞋衬都已经磨穿,正面的鞋舌也破了个洞。包裹旧鞋的是套旧迷彩服,厚实的布料已磨薄,摸上去像塑料袋一样软,剐破的几处,用黑线缝着,针脚细密。
有一次田四旺看不下去,把这身衣服藏起来,张连印找不着就大喊,“四旺,我的衣服在哪,我就穿那个挺好。”
池恒广来拜访时,张连印把刚买的新鞋向他“炫耀”,脚上的鞋一百块钱三双,裤子不到一百块。“他可是个将军啊。”池恒广难掩当时的震惊。
前来吊唁的亲朋,有的也是第一次来。灵堂紧挨着张连印生前居住的屋子,好几位推开门,忍不住会“呀”一声。
卧室也就十来平方米。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红砖,一个两开门旧立柜,一个长条桌。靠近门口的位置是锈迹斑斑的炉子,直接连着土炕,是这里唯一的取暖工具。这样的生活条件,还是2015年张连印的儿子张晓斌回来后改造添置的。
“以前条件更差,他刚来的时候还住过帐篷。2004年盖完房后,他去旧货市场买的这些家具。”张晓斌回忆,有一阵吃饭的桌子是一条木板搭在两摞红砖上,放碗很容易洒。沙发破得来个客人都不肯坐,“可你一说换,他就嚷嚷,多大的领导都在这桌上吃过饭,换什么换。”
一棵樟子松树苗,70厘米高的能卖到13.8元。“矮一点的也得五六块钱,他一买就是一万棵,你算算多少钱?”张连茂说,这也是后来张连印筹建育苗基地的原因。
广为人知的是张连印花光30万元积蓄后,又向子女们借了30多万元,全砸在育苗种树上。
鲜为人知的是,张连印为种树,还跟银行贷过款。一年两次的种树季,开销很大。当地的雇工费逐年上涨,从最初的一人一天20元,涨到近两年的一百七八十元。种树季一天少则雇二三十人,多的时候有五六十人。在工资发放集中的月份,张连印的退休金不够用。他好几次向当地银行贷款给村民发工资。
“这事儿估计他的孩子都不知道。他总说,‘村民来干活就得按时发工钱,咱不能亏着他们’。”池恒广说,有一次看他实在困难,主动提出也拿出点钱帮帮忙,被张连印一口拒绝,“他说你工资低,我来吧。”
郭利民证实,早在和村里签下承包荒地协议的时候,张连印就明确提出,苗他育,树他栽,全部收益无偿给集体。
池恒广曾陪张连印去左云县福利院,张连印转了一圈儿,转身找司机借了2000元现金,捐了。福利院觉得不好意思,后来邀请张连印和孩子们吃顿饭,张连印又取了5000元钱带过去。
去年,田四旺的妻子做手术,张连印听说后,马上转过去2000元。田四旺不要,张连印说:“收下,这是命令。”
池恒广有时也劝张连印,“你就不顾着自己?”张连印说,“咱日子略好,能帮一点是一点。”
张家场村90岁的魏荣,挪不到张连印的灵堂前,他抓着张连茂的手哭,“这个好老汉儿怎么走了?”魏荣独居了好几年,他颤巍巍举起两根手指,“一年两次,他中秋和春节都来看我。又给月饼又给钱。”不只是魏荣,村里的孤寡老人、困难户都在张连印的帮助范围。池恒广估算,这笔钱每年少说也得四五万元。
2005年,当地在松林里建了一座凉亭,村民想刻一块写有“将军台”的碑,张连印坚决不同意。最终,石碑上留下的是“京津风沙源万亩小流域综合治理工程”。
一句线日,站在瞭望亭上,望着脚下这片松林,张家场村的安殿英还是不懂,“他拿钱往梁上扔了二十年,到底图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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